逃离柬埔寨“网赌之城”
日期：2022-02-18 16:42:43 / 人气：321
西哈努克港是柬埔寨最大的海港，也是该国独一的经济特区，图爲西港渔业码头一角。（视觉中国/图）2022年春节前夕，柬埔寨西哈努克港（简称西港），天刚蒙蒙亮，暴雨后的路面照旧湿漉漉的，天空还飘着零星的雨点。清晨5点左右，罗丁待舍友熟睡后，绕过监视器和“网投园区”后的小巷。他连翻了四道高1.5米左右的围墙和铁丝网，在园区后的小山坡上一路狂奔。直到瞅见马路止境的出租车，罗丁才敢停上去，他确定本人已成功从一家名爲“旧山顶”的“网投园区”逃了出来。所谓“网投园区”实践上是网络诈骗团伙的聚居地。在向北方周末记者讲述这段阅历时，罗丁说，他抓住了“独一的逃跑时机”。从厨师到“狗推行”2021年12月底，一名湖南老乡煽动罗丁去柬埔寨西港做“厨师”：每月底薪1万元，假如生意红火，还能拿提成。想到家有负债，还要养小孩，罗丁决议去西港“淘一把金”。爲了规避海关的盘查，这名湖南老乡带着罗丁和另外4团体走上了一条偷渡之路，他们从云南边境动身，走山路抵达越南的胡志明市，再坐车前往柬埔寨西港。到了西港，这名湖南老乡把罗丁送到了“皇乐园区”的一家网投企业，本来说好的“厨师”岗位变为了“推行”。“推行”，常被叫做“狗推行”，它是网投企业食物链最底端的一个岗位，其日常打工是在社交媒体用不同话术诱导客户向“盘口”（在线博彩网站地址）投钱赌博。更罕见的盘口就属于“杀猪盘”，例如在社交媒体上打造所谓优质独身人设，将国际独身人士列爲目的客户，与其开展恋爱关系，待到感情波动后再引导其投资。投资后期，“狗推行”会先让客户充个500元、1000元并及时返现，这叫给点“甜头”。前期，当客户充值金额到达一定数目、无法获取更多金额时，网投企业后台就会把盘口锁住，要求“狗推行”与客户切断联络，最终完成“杀猪”的目的。一家网投企业打工人员赵松通知北方周末记者，在柬埔寨、菲律宾、泰国等西北亚的网投企业设置完全，设有业务部、行政部、客服部、后勤部等。业务部是中心部门，它往往采用小组形式管理，职级大小顺次是主管、组长、推行，通常一个小组有3至5团体，大一点的组会多到8至10团体。主管则间接对老板汇报。网投行业人士常在每个职称前加一个“狗”字，如“狗人事”“狗推行”“狗主管”等，以此调侃圈内“爲达目的不择手腕”的陋习。认识到本人被骗来当“狗推行”时，罗丁感到万念俱灰。下班的第一天，主管就对罗丁在内的十多个新人呵责，“你们第一次来的，懂不懂规矩？过去就要听话，不然等着你们的就是手铐、电棒！”他们就像蚂蚁一样微小。“当你拿到企业发的手机时，你的命能够就不是本人的了。”罗丁通知北方周末记者，出来就得到了人身自在，吃住全在外面，不能出门，还有人时不时地来查手机。网投企业给罗丁所在的小组每人发了10部手机，每部手机1个账号，业绩好的“狗推行”能有20部手机。爲了避免中国边疆警方的追踪定位，网投企业低价收买了少量柬埔寨或中国香港的手机卡，“狗推行”们每隔几天就换号。“每团体无时无刻不在聊天。在网上，男人可以（在客户面前）扮女人，女人可以扮男人。”罗丁说，组长要求他每天必需给50团体打招呼，新加5至10个好友。每天的打工时长是12小时起步，“狗推行”们还要把每天的打工状况截图发到小组群。假如没有完成义务就会被强迫加班，加班严重时一天只能睡3至4个小时。罗丁最开端做的是“欧美盘”，专门针对生活在欧美国度的华人，假如遇到英文客户，网投企业会配发翻译器。由于打字慢、不熟习电脑操作，罗丁的“狗推行”打工没有继续太久，很快就被网投企业布置到另一个岗位：他被要求停止电话诈骗。最繁忙的一天，他打了大约1000个电话，也的确有少局部“客户”受骗。2019年8月28日，柬埔寨金边国际机场，柬埔寨警方移交立功嫌疑人给中国警方。（视觉中国/图）“无论你犯了多大罪，用钱都能摆平”但皇乐园区的老板对罗丁的打工才能照旧不称心。不久，间接把他按约1万美金的“人头价”卖给了西港另一个园区的“旧山顶”。2016年以来，不少中国投资者、房地产商和博彩业者涌入柬埔寨西港。应用柬埔寨博彩业合法的条件，一批合法网投企业也在西港的赌场中繁殖，这些寄生于博彩业的网投企业又被称爲“菠菜企业”。西港的网投企业大多“躲藏”在以下网投园区内，包括白沙一期、白沙二期、凯博中国城、金水中国城、七星海、旧山顶、南海等。两大园区是集中的网投园区。它们紧挨在一同，有二十多栋大厦，挤满了五花八门的网投企业和电信诈骗企业。每个园区的面积大约爲4个中型体育场。园区的效劳设备一应俱全，餐厅、酒店、KTV和超市等都依托网投企业人员的消费，这些店家自称“菜农”。2021年3月，李凯翔本来是抱着“见见世面”的想法离开西港，他托小伙伴找了份打工，在绿巨人园区的一家餐厅做帮工，收收钱、打打下手，每月6000元。但他逐步发现，西港是一个靠美金生活的中央，“无论你犯了多大罪，用钱都能摆平”。同年11月，李凯翔在餐厅的合同期满，他连夜从园区餐厅搬了出来，预备第二天前往金边买机票回国。当晚，李凯翔走在通向酒店的西港4号公路上，忽然，3名女子从一辆黑色面包车上出来，并以“引荐打工”爲由持刀要挟，将他卖到了白沙二期园区。李凯翔被铐着手铐关在房间里长达三天，其间蒙受了网投企业主管、组长的轮番洗脑。主管时不时来问他，“想通了吗？你只要三条路，一跟我们干活，二让家人打钱来赎身，三把你卖了”。三天后，不屈从的李凯翔被转卖到了一家网投企业。这家网投企业办公楼内有两名配枪保安，手持电棍，大门必需刷卡进出。园区内则有保安24小时巡查。“那是整个西港最黑暗的园区，也常常出人命。”李凯翔向北方周末记者回想。事先，他寓居的宿舍窗帘都是黑色，阳台窗户焊上了钢筋柱。无论白天亮夜，宿舍都要开灯，“在里面，基本看不出外面住了人。逃跑根本是没有希望”。李凯翔每天自愿去打工时，可以听到办公室里传来“滋啦滋啦”的声响，“那就是打手在电（击）人了”。除了柬埔寨的西港，该国首都金边、与泰国接壤的波贝省也都是网投企业的聚集地。从2020年6月起，张毅在首都金边的一家网投企业，顶着肉体压力做快了一年半的“杀猪盘”。这名贵州青年是被亲外甥骗过来的。上飞机前，他才得知目的地是柬埔寨。“这一年半里，我要时辰对本人的骗人行爲停止自我劝导，假如做得不好，又要担忧企业（的人）打我。”张毅通知北方周末记者，更多时分他选择在夜深人静的时分，对着天花板发愣，他想家，想老婆、孩子等亲人。通常状况下，在网投企业打工满半年，就可以不赔付企业任何招聘费用，包括机票、签证、隔离宾馆等费用，但大少数人的护照都被拘留在企业手里，走不走还是由企业说了算。张毅的主管就是一拖再拖，从半年不断拖到一年半，仍不允许张毅分开。“信任”一词在网投企业是不存在的。张毅说，“同事间都用化名称谓，从不交流团体信息。你不晓得我是哪里人，我也不晓得你的年龄。”“网赌之城”由兴转衰位于柬埔寨东北海岸线上的西哈努克港，不断以阳光沙滩出名世界，外地人口仅22万左右。2016年，柬埔寨将西港列爲经济特区，菲律宾的博彩业也遭到打击，因而，简直全世界的博彩从业者、投资人和房地产商纷繁涌入西港，爲这座小渔村冠上了“第二澳门”“西北亚深圳”的名号。博彩业是柬埔寨的合法产业，运营者只需求按规范请求赌场牌照。截至2019年，柬埔寨共有193家注册的合法赌场，其中91家在西港。新冠疫情前，西港一度是中国人冒险与淘金圣地，在西港的中国人顶峰时期曾到达50万人。从2017年起，中国直飞柬埔寨的航班每周已高达两百多班。随同着中国房地产商的涌入，外地的地皮也被炒热。2017年至2019年，西港市中心的房价从每平方米50美元陡升了100倍，到达每平方米5000美元。不少中国人到这里不会有太多异乡感，而是似乎置身于一座中国的小县城。作爲西港的地标，金狮广场周围被中文广告招牌盘绕，东边是大润发超市，西边是川菜馆。这些年，以中文爲主的效劳型行业如雨后春笋般冒出。“由于工资高，柬埔寨女孩子习气去西港的赌场、KTV或酒吧下班，男孩子更多地去做保安或效劳员。”在西港做餐饮业的刘骁通知北方周末记者。“菜农”们也采用两种免费规范。刘骁说，“一根烤串卖给柬埔寨人只收1美元，卖给中国人就收5美元。”外地还盛行一首中文金曲《没有梦想，何必西港》，网投企业的从业者总爱在业绩红火时，张罗团队一同唱这首歌：“怀揣着梦离开这个中央，看见四处都是人生赌场。”博彩业爲外地经济开展带来了契机，但也埋下了隐患。据世界银行数据显示，博彩业曾经爲柬埔寨带来至多20亿美元的收益，其中，2019年税收支出高达8500万美元，即使是遭到新冠疫情冲击的2020年，博彩业仍奉献了4000万美元的税收。在西港，前一脚地狱，后一脚能够就是天堂。网投企业相关业务引发的绑架、枪击、人口贩卖等恶性立功事情屡禁不止。据柬埔寨警方统计，仅2018年，西港的立功率就直线上升了25%。柬埔寨政府开端整治西港。2019年8月18日，柬埔寨总理洪森宣布了稀有的“8·18禁赌令”，把在线赌博定爲刑事立功。在严峻的“禁赌令”下，少量外资和休息力开端出逃。据柬埔寨劳工部数据统计，在西港72家赌场中，有4家已封闭，23家宣布裁员，累计七千多名从业者遭到影响。目前，一些网投企业曾经转移至迪拜、菲律宾、格鲁吉亚等地。据网投企业从业者赵松估量，如今，西港还剩下10万中国人。2021年，赵松也跟随分企业转移到了迪拜。2019年8月28日，两架从柬埔寨金边降落的中国民航包机下降在重庆江南国际机场，150名涉嫌电信网络诈骗立功嫌疑人被警方押送回国。（视觉中国/图）“8·18禁赌令”反而安慰人口贩卖景象？柬埔寨施行“8·18禁赌令”后，一些房地产商、投资者从西港出走，但跟网投企业相关的灰黑产业反而愈加猖獗。受新冠疫情影响，中柬边境封锁、航班锐减，网投企业的新颖休息力越发稀缺，这间接安慰了人口贩卖案件的激增。据柬埔寨外交部统计，仅2021年上半年，该国就打击了198起人口贩运以及性剥削案件，较2020年同期的63起有着分明的添加。“网投受益者就像案板上的一块肉。”官方意愿组织“中柬义工队”队长陈宝荣通知北方周末记者，新冠疫情降临前，绑架一团体的赎金需求3000美元，如今，曾经涨到了10000美元。陈宝荣已在柬埔寨生活了二十余年。2021年11月，他开端率领“中柬义工队”救助了三百多名被困在柬埔寨网投企业的中国人，不少受益者来自离异家庭或爲留守儿童，最小的女孩仅14岁。李凯翔就是“中柬义工队”的救助者之一。在联络到陈宝荣之前，网投企业曾经要挟李凯翔的父母交纳赎金。“（事先）我爸计划把房子卖了，凑50万赎我。他说，只需我能回去就行。”李凯翔回想说，假如向西港警察报警，不只不会失掉救助，很能够会招致更凶残的毒打。西港的网投企业已无孔不入，甚至曾经浸透到公权利机构。“假如有人在网投企业打电话报警，第二天网投企业的老板很能够会来找你。”刘骁说，“西港警察局有十来名副局长，基本不晓得谁通知了网投老板。”2021年9月，柬埔寨英文媒体《高棉时报》发布了一篇调查报道，揭露了西港园区内的绑架、人口贩卖、性买卖等一系列立功成绩。“虽然西港警察局‘离这些修建群只要几米远’，但警官‘惧怕’进入。”《高棉时报》的文章写道。汪轩本是西港郊区一家度假酒店的员工，由于疫情被滞留在西港。2021年6月到11月，他被人贩子诈骗卖到一家网投企业，后经三次转手。绝望中，他曾屡次联络过西港警察局等机构，都没失掉回应。“最初，一个广西小伙帮我在Facebook上给省长写信，才得以立案。”汪轩通知北方周末记者。面对出出境受限、中国公安部反诈与电诈劝返宣传下，柬埔寨网投企业开端转变运作形式。“各大网投企业开端转向欧美盘，先以新加坡、马来西亚、美国等地的华人试试水。”刘骁从一名网投高管处得知，如今，招聘员工也不只限于中国人，柬埔寨、泰国、越南等周围国度的人反而更平安。“只需这次命保住了，一切事都可以再来”从进网投企业到成功逃脱，罗丁只用了二十多天，他无疑是侥幸的。张毅选择了更爲惨烈的逃跑方案。2021年11月21日，由于“消极怠工”，张毅当天就要被位于金边的网投企业卖到西港。清晨4时左右，他纵身一跃从宿舍的6楼跳了下去，间接砸在楼下5米高的铁皮房子上。“动态很大，我一抬眼，很多人都在看我。”张毅模糊中觉得到本人被抬到了园区院子里，他不记得谁打了救护电话。上车后，张毅就苏醒了。待到张毅醒来，他曾经躺在中柬第一医院了。腿摔坏了、盆骨骨折了，身体也刮出很多洞，一共缝了八十多针。他抚慰本人：“只需这次命保住了，一切事都可以再来。”如今，罗丁、李凯翔、张毅和其他被陈宝荣挽救出来的受益者，大多被安顿在金边的长城宾馆。在这里，他们找回了遗失已久的“信任”，众人闲上去的时分，开端讲述各自的阅历。当然，他们更想攒够钱回国，一张金边飞国际的机票曾经涨到了5万元人民币。作者：昆仑娱乐官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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